1，在越南河内的北部，有一个中国人一般不会去的景点叫古螺（Co Loa），这个如今的小村落被一堆残垣断壁包围，中间有几座建了又重建的寺庙，整体风格看上去破破烂烂，以至于崇尚辉煌和宏大的中国游客完全不上眼。

然而，这个景点却展现了中越复杂的历史关系。简单地说，在公元前两百年，越南被中国人所占领之前，这里是独立上古越南最后的首都。当一千多年后，越南从中国人手中获得独立时，这里又成了它的第一个新首都。从这个角度说，古螺摘取了越南多个第一：第一个堡垒化的城市；第一个有迹可循的首都；第一个独立自主的象征。

如今的古螺村狭窄的街道。富人和穷人房屋比邻而建。

2，但我之所以向往这里，却是因为一个不由自主被卷入政治的女人，她贵为公主，却因为自己造成了国家的灭亡，被父亲手刃，她是不幸的，却又因为自己的惨死，成为了越南历史上第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。

越南的王室历史上盛产多情种，从皇室到庶民，无不为了爱情如痴如狂，越南第一名将陈兴道为了心爱的女人（不幸她是位公主），在她已经被送到未婚夫家里等待圆房时，还冒死翻墙进去把她搞定了；越南玄珍公主嫁给了占城王，由于占城王身死，玄珍公主眼看就要被迫按照占城风俗被烧死殉夫，陈克终临危受命前往占城救出公主，但这小子把公主救出来之后不仅没有立即护送她回家，两人不知道跑到哪儿双宿双飞一年多才回到了越南，这样的护花使者大概也只有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才会产生。

关于这些情种，在未来的几篇里我还会谈到，但这些情种们的首功，却要归结于那位叫做媚珠的瓯雒国公主。

3，从越南挤满了背包客和相机的旧城区走出来，搭上一辆公交车，就到了东部的My Dinh汽车站，从那儿搭乘46路晃荡一个多小时，就到了终点站Co Loa。可是，我却对路上的行程一无所知，因为我睡着啦！

这五天我太累了！从北京出来后，第一夜是在硬座火车上度过，第二夜好歹住了一家小旅馆，但没有休息好，第三夜在卧铺汽车上晃荡着度过，第四夜则换成了越南的硬座火车，第五天又马不停蹄去古螺，结果在车上我睡得太香了，简直是直接跌入深层睡眠。

到站后，司机把我晃醒。从车上下来，我才发现自己大意了，由于Co Loa也是个村庄，如果古迹不在村庄最显眼的地方，由于语言不通，我想问当地人也描述不清。

不过我多虑了，只有去了那儿，才知道古螺在它辉煌的年代到底有多大。

古螺城墙遗迹

4，实际上，现在的古螺遗迹群是一大片地区，这片地区分布着复杂的水系、城门、城墙以及庙宇。这些遗迹大部分都以土堆和水坑的形式存在，可是，当你第一眼看见它们，立即明白这里曾经树立过一座多么大的城市。

在城市的正中心，是一个矩形的区域，这里就是城墙的所在，在矩形区域外面，还有至少两道城墙遗迹，遗迹上分布着一座座城门。从空中俯视，这一圈圈的城墙就像蜗牛的螺旋线一样绕来绕去，古螺城这个名字对于它显得多么贴切！

废墟中的小亭子

5，在矩形区域的正中心，有几座寺庙。这里祭奠着那些越南的英雄们，从把越南失去的瓯雒国王到夺回越南的吴权大帝，但本篇不想过多谈论这些舞刀弄枪的英雄，却想谈谈在其中一座寺庙中占据了区区一隅的公主媚珠。

在主寺的的一个角落里，如果游客不仔细看，也许发现不了在那儿还有一座小祠，在祠的门口写着两行对联：

千载上是那非谁能辨之龟爪弩机传外史

五伦中父与夫果孰亲也蚌胎井水独深情

也只是看到了上面的对联，我才意识到，这就是为媚珠姑娘建设的小祠了。

主祠（瓯雒国王祠正门）

大殿用来祭祀媚珠的父亲瓯雒国王

大殿旁边不起眼的媚珠祠

6，媚珠悲剧的几个角色，一是中国著名的南越王赵佗，另一个是越南最后一任独立国王、瓯雒国的蜀泮（号称安阳王）。

秦末之时，群雄并立，在南方称王的赵佗也乘机向越南进军，然而，他遇到了一位强大的对手。

传说，安阳王有一种厉害的兵器叫龟爪弩机，是用神龟的爪子做的，打仗几乎是无往不胜，利用这种先进的武器，安阳王打败了赵佗。

为了获取安阳王的秘密，赵佗派他的太子仲始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：赢得了安阳王公主媚珠的欢心。经过太子的求亲，他们喜结连理，并且相亲相爱。

但这时，爱情的快乐已经迷住了媚珠的双眼，对于年轻的公主而言，到底是父爱更重要，还是对丈夫的爱情居首，成了这个不幸女人必须的选择。

她选择了丈夫，将秘密透露给了仲始，使得赵佗的军队打败了瓯雒国，越南独立的时代终止了，并且从属于中国长达一千多年。

7，不幸的公主被她的父亲杀害。当仲始听说了妻子的死讯，跳井而亡。为了所谓的帝国功业，两位相爱的年轻人只能在地下相聚了。

在距离公主祠不远的地方，有一个池塘，在池塘的正中心有一口圆形的井，井和外面的池塘仅仅由一圈薄薄的井壁隔开。这里据说就是仲始跳井的所在。

古螺的井，在池塘的正中间，传说为仲始殉情之处

8，我从来不相信所谓的为国牺牲，也不同情被父亲利用的仲始太子，却知道，一个人为了爱情能够做出什么样的疯狂。

仲始的确更像中国人主张的那样，个人的命运比所谓民族和国家大义要卑微得多，但如果没有个人，又何来国家？

拥有个性的公主被她最爱的人所利用，变成了家国天下的工具，也才是这个悲剧的核心所在。

越南人似乎并没有因此怪罪那位让他们丢掉国家上千年的“罪女人”，反而把古螺城的主寺献给了她失国的父亲，并且没有忘记她、给她树立了那座充满了同情的小祠。

传说中的龟爪弩机

9，走过了媚珠的年代，古螺城仍然存在着。并在一千年后达到了另一次辉煌：越南的吴朝太祖吴权借助唐后中原的纷争，再次将中国人赶走，完成了再独立。

经过了几个短暂的小朝代之后，与宋代并立的李朝和与元代并立的陈朝终于保住了独立的果实。

不过，这时候的首都已经迁往了升龙，也就是现在的河内，那座见证了千年兴衰的都城归于沉寂，那些复杂的工事再也没有用处，只有当年爱情的见证还在被人们修了再修，一直完好地保存到现在。

10，古螺的历史也是越南和中国关系的历史，这里处处是汉字，表达的却是另一种浓浓的愁绪，它虽然深深地受中原文化和制度的影响，却更为失陷的日子而感到忧伤。这样的情绪或许直传到现在，两国关系的颠簸至今仍然处于进行时...

本文为旅行中的草稿，随游随记，未展开之处请见谅。